埃莉诺•罗斯福被迫采取行动：一个充满恐惧的世界与国际人权愿景

埃莉诺•罗斯福起初拒绝了到联合国担任美国代表团团长的任命，她告诉美国总统哈里•杜鲁门，她很感谢他的提名，但她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担任这个职位。但在1945年12月的一个深夜，她打电话告诉总统，说她改变了主意。

那年早些时候，她拒绝了让她竞选美国参议院议员、担任劳工部长或担任一所重点大学校长的请求。在帮助富兰克林•罗斯福为公众服务多年后，埃莉诺也想为自己发声，并向所有找她的人保证“我不会沉默”。

因此，当他人在建立联合国之际，她不能袖手旁观。她目睹了战争和极端贫困给世界造成的创伤。长期以来，她一直支持致力于实现和平的国际组织：国际联盟、国际法院、国际战争起因和治疗委员会等等，对于建立联合国，她和富兰克林•罗斯福有着共同的愿景，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访问医院和战场的见闻依然困扰着她。她祈祷说：“亲爱的主，为免我继续自鸣得意，请让我记住，今天在某个地方，因为某种原因，有一个人为我而死。只要还有战争，我就必须扪心自问，我值得他们为我牺牲吗？”

她就任驻联合国代表，让代表团的男同事们感到苦恼，他们认为她在联合国社会、人道主义和文化问题委员会任职，肯定会着力处理他们认为无关紧要的问题，而他们的工作重点则是构建安理会和监管原子武器。让人始料未及的是，她反对强制遣返6000万流离失所者，这让她声名鹊起。她自己也没有料到，联合国关于《日内瓦公约》、原子能、军备控制、建立联合国和平部队、建立以色列国、实施种族隔离、终结殖民主义、妇女权利等问题展开的辩论，会迫使她采取行动。也没有人预料到，她会被一致推选为联合国人权委员会的主席。正如她在写给一位好友的信中所说：“尽管困难重重，妇女们还是不断前进，勇往直前，但我年事已高，无法继续战斗了！”¹

为缔造国际人权愿景，埃莉诺•罗斯福发挥了自己的一切技能，并克服了她从未想象过的挑战。因为担心冷战期间政治紧张局势加剧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她决定推动一项可以尽快通过的全面协议。她坚信，一个刚刚经历了历史上最严重的战争还没有恢复过来的充满恐惧的世界，更需要的是一个愿景，而不是一项协定，因此她敦促将人权委员会的工作分为三项互补的任务：起草一份人权宣言，起草一项推动实现人权的公约，并设立一个人权法院，追究侵犯人权者的责任。她深知哈里•杜鲁门不会当选，她不会再次被任命为驻联合国代表，因此她要努力让宣言在1948年底之前通过。

起草《世界人权宣言》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世界从未就人权概念达成一致过，而此时却不得不在难以想象的恐怖和经济不确定性的阴影下达成一致。作为委员会主席，埃莉诺•罗斯福努力营造一种氛围，让在公民权、政府、政治、财产、宗教或身份方面没有共同概念的所有十八个成员国能够畅想、辩论和阐明人权的理念。

最终，她主持了3000多个小时充满争议的讨论，确定了人权的定义，并决定人权是否适用于世界各地的所有男性、妇女和儿童，无论其种族、宗教、民族、国籍、年龄、原籍国、收入和社会地位。人权的哲学基础是什么？妇女的人权如何得到承认和保护？什么是工作权、获得工资和收入的权利、集会权、获得食物和住房的权利、提出异议的权利、受教育权、投票权和参与本国治理的权利、国籍权、免受酷刑和歧视的保障权？在不同的政治制度下，如何保障人们受到社区、政府或工作场所的公平对待？为什么侵犯人权的行为会恶劣到令人发指，以至于让侵犯人权的国家的主权受到挑战？此外，作为起草委员会的主席，她还必须确保以清晰易懂、富有力量的文字呈现她指导这个委员会所创建的愿景。

随着《世界人权宣言》初见雏形，埃莉诺•罗斯福必须说服虽然没有完全抵制但也很不情愿的美国国务院，让他们接受人权不仅仅是公民和政治权利，还包括社会、经济和文化权利。然后，她必须说服苏联不要反对《宣言》中有关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的条款。最后，她还必须说服联合国大会通过《宣言》。除了埃莉诺•罗斯福，没有人能够闯过这个雷区。

埃莉诺•罗斯福毕生致力于发扬《世界人权宣言》、捍卫联合国、敦促妇女参与国际事务。在给联合国的临别赠言中，她敦促大会通过《妇女参政权公约》。1952年12月底离开联合国后，她便周游世界，敦促律师和法律协会、民选官员和国家元首、大学和非政府组织遵守联合国的原则。她飞往东京声援日本妇女，要求在国家新宪法中尊重妇女权利，并会见了广岛和长崎原子弹爆炸的幸存者。在访问印度期间，她与贾瓦哈拉尔•尼赫鲁和冒着生命危险争取独立的人们建立了紧密的联盟，并成为维贾亚•拉克希米•潘迪特的坚定盟友。在美国国内，她为民权活动家和劳工组织者们举办了有关人权和非暴力公民抗命的讲习班，并筹集基金支持他们的行动。她将自己位于纽约州瓦尔基尔的小屋改造成了学生和非洲代表的课堂，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开展合作的安全场所。她还利用自己的全国性联合专栏撰写文章教育读者，让人们认识到为什么人权对生命、和平和希望至关重要。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敦促美国总统约翰•菲茨杰拉德•肯尼迪任命更多的妇女担任政府高级职务，并担任美国首个总统妇女地位委员会的主席。

不过，她的行为并没有让所有人权活动家都感到满意。她认为妇女权利不能与普遍人权分割开来，并担心妇女地位委员会等咨询机构可能反而将妇女权利边缘化。她敦促联合国的妇女利用自己的力量让更多妇女加入联合国，促进和保护妇女权利，她希望联合国的妇女及会员国政府与妇女组织携手合作，建立一个强有力的联盟。一些主要的女权组织强烈批评了她的立场。

她的行为也引起了其他批评者的激烈反应。三K党悬赏追杀她，针对她的暗杀企图增加，对她的人身攻击加剧。政治家诋毁她，出版商取消了与她签订的部分合同。然而，纳尔逊•曼德拉、罗莎•帕克斯和其他面临类似威胁的人阅读了她的作品，高度赞扬了她的贡献。

埃莉诺•罗斯福在联合国通过有关妇女权利的公约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之后才有全球数百万妇女联合起来，向政府和人权界施压，要求将妇女权利视为人权，但她对于1993年维也纳世界人权会议的影响是不可否认的。在此次会议上，妇女代表们响应了她的行动号召，终于促使会议宣布：“妇女和女童的人权是普遍性人权当中不可剥夺和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部分。”她坚信人权必须在“我们身边微不足道的地方”²得到落实，而这一信念指引了1994年的开罗国际发展和人口会议。

人们应能想象得到，如果她活着见证《北京宣言》和《行动纲要》以及联合国妇女署（联合国促进性别平等和增强妇女权能署）的成立，她会有多么开心！1995年，在北京第四届联合国妇女大会上，妇女代表各自的政府和非政府组织，协商一致并通过了她们的宣言和行动纲要，要求政府保证落实其中的条款。希拉里•罗德姆•克林顿称“妇女权利就是人权，人权就是妇女权利，一直如此”，这个宣言让她们更有胆量和信心，深入“我们身边微不足道的地方”。十五年后，联合国妇女署的成立终于实现了埃莉诺•罗斯福的愿景：一个由前智利总统兼人权活动家米歇尔•巴切莱特领导的联合国高级机构成为了“性别平等和增强妇女权能的全球倡导者”，担负起推动全球进步的重任。为了凸显妇女署的重要性，联合国还让妇女署的执行主任兼任副秘书长。

如今，在《世界人权宣言》发表七十五周年之际，世界再次卷入多场战争，有关《世界人权宣言》的范围和效力发生了激烈的争论。在很多方面，我们面临着埃莉诺•罗斯福生前所面临的选择：梦想是否要让步于恐惧，权利是否要让步于政治。然而，现在我们拥有采取行动所必需的制度、先例、工具和遗产。我们必须再接再厉，时刻牢记并发扬《世界人权宣言》和埃莉诺•罗斯福留给我们的愿景。

注释

1 埃莉诺•罗斯福致约瑟夫•拉希，1946年2月13日，约瑟夫•P•拉希论文，富兰克林•德拉诺•罗斯福图书馆.

² 埃莉诺•罗斯福，“伟大的问题”，1958年3月27日在纽约联合国总部发表的讲话.

本文由上海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师生翻译